[尾声]
老旧腐朽的木门发出了酸牙的声音，阴冷潮湿的风打在脸上，霉味中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安的味道。
“我听说，那个通往地下室的那段楼梯，拐弯前后，原本只有7节和10节台阶，但是，在正午的时候……拐弯后的那节楼梯，会变成11节。”
顾长逸有点茫然。
又做……那个梦了。
他迈腿，一步一步，走下潮湿的木楼梯。
什么都记不起来，现在是什么时候，自己是在哪里睡着……
家里？又好像不是。
隐隐约约觉得睡着之前，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……
这个梦……接下来，好像是继续往下走？
11节……
可是……明明只有10节啊？
“小逸。”
那道陌生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，他转身，抬头，迎着地下室门口的光，看向门口那模模糊糊的身影。
诶……
为什么……突然感觉鼻子好酸。
“受委屈了吧。”
梦中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好多，顾长逸的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。
“嗯。”
他点点头，小男孩的声音在幽暗的楼道里响起，滚烫的东西也一下子就滚了下来。
“来……到姐姐这来……”
他迈步踏上楼梯，扑进了女孩温暖的怀抱。
“没关系的……小逸现在虽然是个胆小鬼，但以后等小逸长大了，就会勇敢起来了。”
“不好……那样不好……”他抽泣着，“都是我害的……都怪我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，小逸，人总会犯错的……”
闻着女孩连衣裙上好闻的丹桂香，他的意识一点点抽离了出来……
“以后……”
“我会来保护你的。”
·
他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。
他左看看，右看看，眨巴眨巴眼睛。
啊，病房。
“看样子，是不用我叫起来了。”
赵晓莺推门而入，顾长逸听见她长长呼了一口气。
“就是说……我是在医院睡了一晚咯？”
“嗯……算是吧，不过是临时分局的附属医院，这一片都是我们调查局专属的特别区域”
“喔。”
难怪……送普通医院的话估计会很麻烦吧。
“手怎么样，还疼吗？”
手？
啊对啊，昨天自己好像被伤到了……
……
顾长逸猛地坐起身，吓了赵晓莺一跳。
“怎……怎么了”
“司机师傅呢？”
“啊……这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谁把我送这里来的？”
“一个调查官前辈，红姐应该知道，你问问红姐吧。”
他眼一沉，把被子一掀，翻身下床。
“喔，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嘛。”
“我压根就没什么事吧……嘶——”
戴着戒指的那条手臂一阵剧痛，顾长逸突然想起来，昨天晚上那个尸煞把自己的手臂像摔面一样扯来扯去，没断已经是万幸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……”
他回头，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。
“还没什么事啊，煞气入体啊，还是比较危险的啊，以后可不许这么乱来昂。”
没有怎么理会赵晓莺，顾长逸神色严肃，打起了红姐的电话。
“醒了啊。”
“司……司机师傅他……”
“我们在楼上的ICU，你来了就看得见。”
“好的。”
ICU？
顾长逸的脸色凝重了起来。
他连忙动身，急匆匆跑出门，眼前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安……安易玲？你怎么……”
女孩愣了愣，随后冷冷看了她一眼，转回头去，提着水果篮，继续向着走廊的那一头走去，顾长逸突然感觉心里凉了半截。
她……
不管了，司机师傅那边更要紧。
顾长逸的心里乱糟糟的，他飞步上楼，三两下冲到了那件亮着灯的病房门前。
“红姐……”
她正站在门前，一脸严肃。
“司机大叔他……”
她转身，拉开房门。
“你可以见他最后一面。”
顾长逸的眼睛瞪圆了起来。
“陈伯没有什么亲戚，妻子早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不在了，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在去年，和她妈妈一样病故了。我们调查局的工作人员出于特殊性，一般会在特定的殡葬馆，尽可能迅速地对牺牲者进行火葬。而对陈伯这种没有亲人吊唁的人来说……”
“马上就会送过去，对吧。”
顾长逸抿紧了嘴，他迈步，走进房门，红姐跟在他的后面，和他一起，站在了司机师傅的病床前。
“我……和他认识甚至还一天都不到。”
他低垂着眼眸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我们在行车记录仪里看见了他端着枪出去的身影，顾长逸，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救你吗？”
“因为……他的责任感。”
“不止，还因为，你是局长，我们等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局长。可你知道为什么，他会对你这么一个局长那么上心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“因为，在三年前的那一天，他的女儿病发，进了急救室，他就因此没有在分局，从某种意义上，他也是C39的幸存者，没有和大家一起殉职，对此他一直心里有愧……”
“红姐……我……真的值得吗？”
他心里突然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，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，压在了胸膛里面，连带着肩膀都抬不起来。
“不值得的话，他救你干什么？”
顾长逸一愣，看向眼前面容安详的男人。
【我相信，日后你一定会成为另一位优秀的局长。】
曾经说过这句话的他，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。
“你自己也明白，比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，可为什么灵薄间没有选择他们，而是选择了你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既然是局长，你的手下，总会有牺牲的人的。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，一定要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……明白吗？”
“我……明白。”
“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，调查局的事情暂时由我们来负责……这还是第一次，别被这种事情就打倒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，陈伯昨天上午委托我，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，就把他的电子日记交给你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陈伯，先前是C39原本的记忆清除操作员，在C39沦陷前，就已经干了十多年了。”
顾长逸一愣，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你和小玲在那个学校里救出来的女孩，曾经也是因为他女儿的病……导致他在工作上有点疏忽，工作没有很好地完成。他在昨天得知了这件事后，对你很愧疚。”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。”
顾长逸想起了昨天晚上，司机对他说的那句话。
“他一直有用TXT写日记的习惯，得知你同时身负局长和记忆清除的任务，他原本是想亲自为你解答一些疑惑的，而电子日记是他的保险，万一哪天发生了意外，也能用电子日记里的经验给你帮助。没想到，这天来得那么快……”
她说着，伸手，她的手心躺着一张小小的储存卡。
“谢谢……”
“快走吧”
他最后深深看了陈伯一眼，转身离去，房门哐当一声关上，露出了站在墙角不知道在等什么的天弘。
“小天……”
一阵混乱的杂响后，她一把揪住了天弘的衣领，把他摁在了墙上，衣料在她的手中相互摩擦，发出有点令人不太舒服的刮响。
“我弟弟的事情……我可以不追究你，但这个新局长……”
红姐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。
“你一定要给我护好。”
……
天弘想起，临行前，陈风对他说的话。
“顾长逸……那个叫顾长逸的小伙子，有着和你很相似的情况。”
“一样？指哪方面？”
“时间比较紧，就和你说一个字好了，你应该会懂。”
“嗯。”
“辛。”
……
看着眼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红姐，天弘闭上眼睛，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明白。”
·
“这是谁送的……水果？”
“呃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他看向赵晓莺，后者把头拧向一边，一副“我被人警告不要告诉你但我真的好难忍住”的别扭表情。
“是安易玲送的吧？”
“啊？”
他拎起水果篮，很明显，和刚才安易玲手上的水果篮一模一样。
还有……这股甜香。
“也只能是她了。”
轻轻笑笑，他没再多说什么。
要……对她好一点。
不能辜负陈伯的期望。
他掏出那张内存卡，操作一番，把卡里的内容复制一份到手机上。
“嗯？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红姐给了我一些档案。”
“喔。”
顾长逸操作着手机，点进了那个文件夹。
如果……陈伯是记忆清楚操作员，还已经干了十多年了，那……
自己那时的记忆，会不会就是他清除的？
想起陈伯对自己的好，他在愧疚的同时，心里还多了一份异样感。
可能……还有这一重原因？
他在文件里翻找，陈伯的电子日记放得很有条例，年份一排文件夹，每个里面的月份一排文件夹，他迅速找到了2011年的3月，但……
没有之前档案上记载的9号那天的日志，甚至10和11号那两天的也没有。
啧……被删掉了……到底怎么回事……
他有点苦恼地拍住额头。
看看前后两天的吧。
他坐在病床上，慢慢地，翻阅着陈伯的日记。
咦？
顾长逸的瞳孔一缩。
3月8号这天的日志接近末尾的部分。
“……听准洛安说，城东郊区那里好像发生了相当棘手的事情啊。唉，也是没想到啊，他说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，原本以为只是相当普通的案件，把人救出来清一下记忆就好了，没想到可以变得那么恐怖。哈，也该让我们C39的王牌调查官动动筋骨了，准洛安这个家伙总是想着偷懒，这回给他栽上了吧。唉，只是希望困在那里的两个孩子不会出什么事……”
什么……
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。
不会吧……不会吧！
翻阅完这一天，他立马翻到了3月12号。
“……我到现在还在想这几天把我们急得焦头烂额的那个案子，唉，终于是结束了。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吧，我就不该在准洛安抱着小孩跑过的时候多看一眼，小孩那副模样真的是太吓人了……唉，不想了不想了，也是可怜了这么两个孩子，摊上这样一件事……”
真的……是准前辈？
手机摔在地上，顾长逸的视线里只剩下颤抖着的手。
“顾长逸？怎么了顾长逸？”
准前辈？
他的眼前不断地浮现起和那个男人一起相处的种种，那个时而靠谱时而老不正经的家伙，那个成天笑眯眯不修边幅的家伙，那个天天早上雷打不动靠着墙喝咖啡的家伙，那个……
那个他一直都很尊敬的家伙……
为什么……会是他？
负责自己的案子的人……为什么会是他？
和自己那么亲近的人……竟然把这样的事情……一直瞒着自己。
那时到底……发生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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